上個月,中國甘肅省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慘案,讓台灣評論家楊索、律師呂秋遠都撰文為這件沉重的事件發聲(註一)。可惜,這事在中國沒多久就滅聲了。不只如此,官媒還落井下石。我們來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廿八歲的農婦楊改蘭,九月某天用刀斬死自己四個小孩(最大的六歲、雙胞胎五歲、最小的三歲)後服農藥自殺。她丈夫李克英趕回家,料理好五個人的後事,他也服農藥自殺。楊改蘭的祖母目睹她斬死小孩的一幕時制止她,楊回答說:「你不理解。」
到底我們不理解什麼呢?
中國有一胎化政策也有戶口制度,楊生了四個孩子,如果按規矩,她的第一個小孩應該是合法的第一胎。雙胞始跟最小的孩子是超生,如果她交了超生費(通常第二個是年收入一倍起跳,累進制),則四個都可以上戶口。由於她第一次懷孕時沒去領準生証,所以第一胎也不合法。(凡女性要懷孕前必須去領準生証,國家會檢查你曾否生過小孩,有沒有什麼遺傳或嚴重疾病,如果沒有就會發給你準生証,之後才可以跟丈夫行房懷孕。有準生証的孕婦才會有醫院為你做檢查跟接生,沒有準生証就算你懷孕了,沒有醫院會收,非常危險。)
她第一胎就不合法了,沒能力繳罰款讓四個小孩都不能上戶口。什麼是上戶口呢?長大後領身份証,上學,上保險等都要戶口。沒戶口的小孩就跟黑市人口沒什麼兩樣,不能上學,不能看醫生,沒有公民權;這四個小朋友在中國裡名義上是不存在的,但他們又確實存在,很荒謬。
甘肅土地貧瘠,楊改蘭一家靠種田根本不夠吃,丈夫李克英一直都在外面打零工,有一餐沒一餐的。也許你會問,難道中國沒有低收入戶補助(香港稱為綜援)嗎?有的,中國分為貧困戶跟低保戶,以她們家身處的景古鎮阿姑山村為例,超過一半人口在貧困線之下。本來她們家也應該領到低保,可惜那條村的規矩是公開投票誰能領補助誰不能。結果就是村長親戚朋友全都領了;沒關係的就關係大了,楊改蘭家當然被投票做掉啦,官方理由是村民認為她超生,不應領(記者跑去採訪,發現領低保的人房子比楊改蘭家徒四壁光鮮亮麗,因為他們把低保的錢拿去裝修房子)。
沒錢,沒戶口,沒未來,人生連黑白都不如,根本沒有人生嘛。沒有人生的結局就是結束人生。
這個人間大悲劇被網路上一篇叫《盛世中的螻蟻》(註二)炒熱,老百姓紛紛覺得中國這個「盛世」的光鮮外表下其實有很多活得跟螻蟻一樣的人被忽略。不只忽略,是他們像根本不存在似的。馬上,官方就把「盛世中的螻蟻」和「螻蟻」變成敏感詞了。凡網上有這兩字的都要刪除。接著,官方媒體《環球時報》馬上做工作,登出一篇由評論員單仁平撰寫的文章《楊改蘭事件令人悲傷,煽情何其簡單》,裡面充分表現出中國官方的涼薄。文章先把《盛世中的螻蟻》所引起的討論歸結為只是個情感出口、宣洩情緒,並沒有反映真實狀況。真實的狀況是什麼呢?這份涼薄的官方媒體的說法是她先違法,所有的事情她應該負責,中國的扶貧工作已經做得很好了,有疏漏是可以接受的:
「一,楊改蘭事件是一個個案,更是一個極端特例,她個人對此負有很大責任,而且她的做法在道德上應被譴責,法律更不會寬容。
第二,中國的扶貧事業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聯合國予以高度讚揚。中國無疑是最近幾十年全世界扶貧最成功的國家,扶貧減貧總體上深入進了中國基層社會,這不是一個只往前奔跑而不顧弱勢群體的社會,而且中國扶貧力度之大恰恰與這個國家的政治性質有關。
第三,中國扶貧成就巨大掩蓋不了這項工作仍然存在的一些漏洞。對這些漏洞成因的性質分析存在尖銳分歧,這可能是問題的主要焦點之一。一些人主張,這樣的漏洞是國家漠視民眾疾苦的結果,甚至宣揚它們是我們全社會圍繞「權貴利益」運轉的縮影。必須指出這種主張是非常誇張離譜的,它們不符合中國農村工作以及扶貧工作的真實面貌,誤解、想像以及極少數人的煽動使得這些說法得以在網際網路上流傳。
第四,中國的國家實力快速增長,扶貧工作今後不僅要和發展中國家比,更要同我們社會的內在要求相契合。極端貧困現象應當加速消除,國家今天已具備相關能力,公眾也有了強烈願望,有必要只爭朝夕。
第五,這麼大的國家,工作成就只能是相對的,有疏漏則是絕對的。社會輿論需要隨著國家使命的不斷展開和社會發展的多樣性而同步成熟。輿論領袖們應當多提有效、具體的建設性建議,而要避免高高在上,永遠在道德高地上盤旋。中國往前走需要更多人行動起來,指摘也要對應現實的目標,對推動基層實踐有益,而不應是動輒上綱上線的棍棒。」(註三)
第二,中國的扶貧事業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聯合國予以高度讚揚。中國無疑是最近幾十年全世界扶貧最成功的國家,扶貧減貧總體上深入進了中國基層社會,這不是一個只往前奔跑而不顧弱勢群體的社會,而且中國扶貧力度之大恰恰與這個國家的政治性質有關。
第三,中國扶貧成就巨大掩蓋不了這項工作仍然存在的一些漏洞。對這些漏洞成因的性質分析存在尖銳分歧,這可能是問題的主要焦點之一。一些人主張,這樣的漏洞是國家漠視民眾疾苦的結果,甚至宣揚它們是我們全社會圍繞「權貴利益」運轉的縮影。必須指出這種主張是非常誇張離譜的,它們不符合中國農村工作以及扶貧工作的真實面貌,誤解、想像以及極少數人的煽動使得這些說法得以在網際網路上流傳。
第四,中國的國家實力快速增長,扶貧工作今後不僅要和發展中國家比,更要同我們社會的內在要求相契合。極端貧困現象應當加速消除,國家今天已具備相關能力,公眾也有了強烈願望,有必要只爭朝夕。
第五,這麼大的國家,工作成就只能是相對的,有疏漏則是絕對的。社會輿論需要隨著國家使命的不斷展開和社會發展的多樣性而同步成熟。輿論領袖們應當多提有效、具體的建設性建議,而要避免高高在上,永遠在道德高地上盤旋。中國往前走需要更多人行動起來,指摘也要對應現實的目標,對推動基層實踐有益,而不應是動輒上綱上線的棍棒。」(註三)
對於中國官方堆砌虛偽文字把責任全歸給個人的涼薄言論,《盛世中的螻蟻》裡引用的一個八十一年前美國例子足以給中國當頭棒喝:
「81年前,美國社會也發出過類似的詰問。
1935年的一天,時任美國紐約市長的拉古迪亞在法庭旁聽了一樁麵包偷竊案的庭審。被指控的是一位老太太,當法官問她是否認罪時,她說:「我那兩個小孫子餓了兩天了,這麵包是用來餵養他們的。」法官秉公執法地裁決:「你是選擇10美元罰款,還是10天拘役?」無奈的老太太只得「選擇」拘役,因為要是拿得出10美元,何至於去偷幾美分的麵包呢?
審判剛結束,人們還沒散去,拉古迪亞市長從旁聽席上站起,脫下自己的禮帽,往裡面放進10美元,然後向在場的人大聲說:「現在,請各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罰金,這是為我們的冷漠所支付的費用,以懲戒我們這個要老祖母去偷麵包來餵養孫子的社會。」法庭上一片肅靜,在場的每位,包括法官在內都默不作聲地捐出了50美分。
這就是著名的"拉古迪亞的拷問」:一個人為錢犯罪,這個人有罪;一個人為麵包犯罪,這個社會有罪......」
1935年的一天,時任美國紐約市長的拉古迪亞在法庭旁聽了一樁麵包偷竊案的庭審。被指控的是一位老太太,當法官問她是否認罪時,她說:「我那兩個小孫子餓了兩天了,這麵包是用來餵養他們的。」法官秉公執法地裁決:「你是選擇10美元罰款,還是10天拘役?」無奈的老太太只得「選擇」拘役,因為要是拿得出10美元,何至於去偷幾美分的麵包呢?
審判剛結束,人們還沒散去,拉古迪亞市長從旁聽席上站起,脫下自己的禮帽,往裡面放進10美元,然後向在場的人大聲說:「現在,請各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罰金,這是為我們的冷漠所支付的費用,以懲戒我們這個要老祖母去偷麵包來餵養孫子的社會。」法庭上一片肅靜,在場的每位,包括法官在內都默不作聲地捐出了50美分。
這就是著名的"拉古迪亞的拷問」:一個人為錢犯罪,這個人有罪;一個人為麵包犯罪,這個社會有罪......」
中國在太子黨、共青團、暴發戶的集團統治下,這個有著中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個人主義比美國更嚴重,非常荒謬。中國社會裡,每個人只重私利,價值觀嚴重扭曲,變成毫無人文關懷的冷血動物。這正正吻合卡繆在討論荒謬的名著《西西弗斯神話》裡第一句所述:「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便是自殺。」
換著是我,活在中國的荒謬中,也會選擇自殺。你理解了嗎?
註一:
呂秋遠《偶爾低下頭來 看看這些「楊改蘭」們》:http://www.ettoday.net/news/20160914/77532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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