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8

暗渡陳倉的 The Hurt Locker


奧斯卡一直都是政治正確的代言,世界警察想宣傳的價值觀都會藉由這個一年一度的盛事推出全球。今年卻被最佳導演 Kathryn Bigelow擺了一道,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啊。

不知道各位同學看了The Hurt Locker(台譯:危機倒數、港譯:拆彈雄心、中譯:拆彈部隊) 了沒?如果你是那種先看評論再選擇看或不看的人,一定不會去,因為網上的評論很差。大部份的說法是不知所云,不然就說攝影機一直在晃動,看到頭痛。更有軍人觀眾說此片拆彈技術九流,不值一看。事實上看的人真不多,才上映兩週,電影院裡坐不到三分之一滿。不過,陶傑說這部片右派得很,也有專欄作家說裡面的 James 是導演前夫的化身。James Cameron有多自大多英雄主義我一點都不關心,倒是想一睹右派電影。看完後,簡直想要站起來拍手啊!本片不只節奏明快,沒有多餘對白,沒有多餘鏡頭, 氣氛處理一流,讓觀眾透不過氣來。而且還發現,陶才子應該是晚了進場,一早離場,才會誤會這是部大右派。

故事說有個叫James 的拆彈專家,在伊拉克執行任務。他的行為給觀眾一種自大、強迫症加偏執狂的感覺,是個完全不管自己安危的英雄主義衝動派。James 隊上還有兩個同伴:黑人Sanborn每天為著James 的英雄主義、不按標準流程辦事跟他吵架;白人Owen一直懷疑為什麼要到這個鬼地方打仗。故事就是他們每天拆彈時所遇到的事情。 

電影一開場就用了"War is a drug"來帶出後面進來的James。伊拉克有很多炸彈,每天都有拆不完的炸彈,強迫症的James 拆彈就像吸毒一樣,愈拆愈上癮。而且英雄主義的他常常不管危險,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就上陣。不管兩個伙伴怎樣勸說,他都不聽。

英雄主義電影在奧斯卡是必勝關鍵,反戰卻躲在James 的英雄主義底下,暗渡陳倉進觀眾的心。隨著每天拆不完的炸彈,Owen 跟觀眾都開始問,為什麼有這麼多炸彈?為什麼到處都有炸彈?答案不需對白,觀眾每個都會答,炸彈是沖著美國人來的,美國人回家之日就是炸彈自行消失之時。

雖然英雄主義壓倒一切,Sanborn、Owen問James 的每個問題就像我們問打仗打上癮的美國一樣。James沒有答案,同樣的,美國也沒有答案。

他們三個役滿回到美國,James 受不了在家裡跟太太孩子的安穩日子,又回到戰場去。War is a drug,我們的主角就跟世界警察一樣,沒仗打心會癢。

或許聰明的Kathryn 讀過中國書,知道明刀明槍打不過,暗渡陳倉是為上策。用英雄主義暗渡反戰,這場贏得漂亮。

2010/02/28

國際化都市


過年前客戶來訪,兩個都是北京清華畢業,在加州理工拿博士後留下來工作的高材生。第一次來台灣,當然要盡地主之誼。逛完中正紀念堂、凱達格蘭大道、總統府後,順道到西門町去。「町」雖然是漢字,現代漢語已少用;所以他們一直問我什麼是「西門町」。多說無益,看了就知道。

週末的西門町,當然是人山人海。行人徒步區裡各種店舖攤販,路上人們各種衣著,他倆逛得很高興。走著走著,年紀大的那一位問:「台北好像很少外國人。」我回答:「對啊!台北不是個國際化都市。」接下去本來要抒發三萬字感想,包括沒有外語電視台,沒有好的英文報章雜誌等。年青的那一位插話:「對!我有一個証明台北不是國際化都是的想法。」

嘩!証明!我最喜歡証明了,行為科學通常只能說明,証明就實証主義了。不過從唯物主義國度出來的同志們可能不知道實証主義是啥。

他說:「國際化都市的人都很冷漠。這裡的人太熱情了,這絕不是個國際化都市。」又說:「你看紐約人,跟他們講話,他們都躲開。這才叫國際化都市。」

這個想法很新鮮,不禁讓我沉默片刻慢慢細味他的話。比照一下待過的城市,很有道理。但,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國際化都市人來人往,資訊流通很快,鬼計很多,大家每天都過著防不勝防的日子。又也許,國際化都市每天都要跟全世界競爭,生活壓力大得驚人,沒空去管別人的事。

也許還有很多個也許。當我說下次來可以到台灣南部走走,南部人很熱情,他們異口同聲驚訝的說:「比這裡更熱情?」我肯定他們會再來。

2010/02/15

一樣的城市


昨天跟同學去海港城的Starbucks聊天,他說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很久沒到尖沙咀去了。路上經過很多閃閃發亮的shopping mall,他說了句,這真是個國際化大都市。我問說,什麼是國際化大都市,他指一指外面:「就像這樣!」

有個沒見十幾年的朋友加入我們。問她最近去那玩,她的回答是:「全世界都去過了。」我想,一定很多特別的經歷可以分享,或許有些地方可以成為我下次去玩的目標,所以問那裡最特別,她說沒什麼特別的。這讓我想起Calvino 的「The Invisible City」。

The Invisible City 是以馬可波羅(Marco Polo)為主角,跟大汗描述他到過城市的故事。書中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他說當坐在機場時,會忘記身處那一個城市,因為每個機場都長得一樣(不要問我馬可波羅為什麼會坐飛機,這不是書裡的重點)。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Calvino 就預言都市發展會趨向雷同;到最後,站在十字路口上張開雙眼會不知道身在何方。又或者說,坐在上海、台北或是海港城的Starbucks內,其實你不知道自己在那裡。

有人環遊世界,到訪各國大都會,坐同一個航空公司的飛機,住同一集團的酒店,出入計程車,逛shopping mall。為什麼?因為習慣了!因為習慣了,不想變動,不想有任何驚訝,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驚喜。所有情境、環境都是熟悉的,去跟沒去一樣,怎會特別呢?

坐四天四夜火車,在Lake Baikal吃到omul叫驚喜;在莫斯科十月大街上被高大俄國佬吐口香糖到手上食物叫驚訝。在Pisac 市集,小攤老闆娘把上手吃過的盤子用布擦一擦盛飯給我叫驚訝;吃到後來Quechua、西班牙語、英語加比手畫腳跟他們研究怎樣用筷子吃東西叫驚喜。在 Lake Balaton邊上小鎮,隨便找個店進去,所有人都盯著你看,以為進了鬼屋叫驚訝;比手畫腳點了不知道什麼東西,上菜後發現很好吃,滿足的表情被當地人看到,對你豎起大姆指點頭稱讚你識貨,這叫驚喜。在海拔三千多公尺的印加部落坐巴士,車上塞滿人,充斥著各種獨特的味道,只有你一個外來者,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你,覺得你為什麼都跟我們塞巴士,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鑽進去,這叫驚訝。途中有老婆婆顫顫巍巍上車,你站起來讓坐,所有人都對你行注目禮、微笑,用你聽不懂的語言問你要到那裡玩。下車時有人跟你指路後再上車走,連司機都跟你說再見,這叫驚喜。

在途上,驚訝跟驚喜好像孿生的一樣,沒法只取其一。全球化把驚訝鏟除的同時,也把驚喜從我手上奪去,我寧願不要。

同學,下次我們可以去地踎茶餐廳找點驚喜嗎?

2010/01/17

悼谷歌


2006 年,我在上海工作。Google在那時候推出google.cn 的搜尋網站,中文名字叫「谷歌」。心想:不會吧?「谷歌」這兩個字廣東話讀起來真難聽,恐怕活不久,果不其然。當然,這是玩笑話。在上海時電腦的 proxy 設在國外,所以上網時不是連到美國就是台灣的google,很少用到google.cn。隨著中國一天比一天嚴厲的網路管制,連自己的部落格都不能發表、 修改、閱讀,趕快連滾帶爬的跑回台灣去〔註1〕。上週,google終於受不了中國的管東管西,決定拼了。放手讓所有的資訊透明,不再管制,等著中國政府趕走。

針對這件事,在中國的網路論壇裡所有支持谷歌的文章都被即時刪去,只留下寥寥可數的五毛黨文章。論點不外是美國要跟中國對戰、這是政治問題、谷歌不願意遵照中國法律等。中國人搞這些真厲害,每篇都洋洋灑灑幾千字,好像真的這麼回事。看後細想,不是邏輯有問題就是什麼事情都無限上綱,看了浪費時間。

你或許會反問:「皓皓先生你太敏感了吧?有這麼多香港跟台灣人在中國經商或工作,又沒看到他們抗議?」沒錯,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所認識的在中國工作的朋友,一般來說週間生活是兩點一線,公司跟宿舍。宿舍裝的是台灣或香港的衛星電視,從不看中國的電視台,當然也從不關心外國發生什麼事。週末不是打牌就是跟自己人出去玩;中國到底發生什麼事一概不知,跟住在殖民地沒兩樣。跟這些人說自由,他們那懂呢?他們只懂賺錢跟「享受」生活而已。而恰好中國現在就最愛這種只想賺錢不想其他的人肉機器,愛東想西想的趕快滾蛋去!

中國政府老是跟人民說自由是西方的產物,不是普世價值。在看到很多人冒著被指「非法獻花」的風險到谷歌北京總部去點蠟燭跟獻花悼念時,我慶幸共產黨的洗腦並不完全。衷心的希望這點渴望自由的火光不會息滅。

〔註1〕詳情請參閱:http://mlcweekly.blogspot.com/2007/04/w716.html

2010/01/03

遭禁的「蝸居」補記


感謝Trisha同學轉寄的文章。裡面提到蝸居裡海萍工作了七、八年,年過三十了,還在掙那三千五。作者認為很多大陸年青人眼高手低,「拿著兩千,只幹八百的活,心中還惦記著月薪一萬。」又說年青人都抱怨「才給兩千,不值得我拿出五千的才幹去表現,等你給我五千的時候,我自然會上心。」

我不否認大陸有這種人,我也遇到不只一個。但不能因為用只要上進就可以買得起上海房子作為房價飛漲的藉口。在上海,除非是做金融或電子,否則做十年不過萬把塊一個月。離城中心一個小時地鐵的地方已經漲到超過一萬一平方米。十年不吃不喝才買得下一間毛胚。

昨晚寫網誌時電視放著上海第一財經電視台的「波士堂」節目。訪問北京華遠地產(國企)的老總任志強,還請來很多快要畢業的學生當來賓。主持人問任志強房價這麼高,要不要給同學們一點建議。他說,房價一點都不高(馬上引起學生的反應)。如果說每個畢業的學生在投入社會之前都買得起,那叫太便宜。主持人追問,很多人工作很久還是買不起啊。任大砲回答,買不起就搬走啊!誰要你住在上海跟北京呢?買不起就不要買,用租的。

當場想打爆電視!

2010/01/02

遭禁的「蝸居」



我這人沒什麼耐性,追連續劇是件苦差事,十集出頭的日劇已經是極限了。超過廿集的,對上一次就是一年前的「痞子英雄」了。不過,最近卻迷上一部三十多集的大陸劇,叫「蝸居」。本來對大陸劇也沒興趣,不是古裝就主弦律;以前看過一些,也看不完一整套。一聽這「蝸居」在大陸紅火不得了卻被禁,興趣就來了。

「蝸居」故事也不複雜,姐妹兩人在上海(劇裡稱作江洲)打拼。結了婚的姐姐海萍,租住上海的石庫門,跟鄰居們共用著浴室、廁所和廚房。動不動就被上海人欺負,無時無刻想要有自己的房子。但房價跟火箭一樣往上升,薪水怎樣都不夠。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當官員的宋思明用金錢跟各種權力帶來的方便吸引了妹妹海藻。她離開了男朋友,當了宋的小三。海藻本來有好幾次機會離開宋,但物質享受跟吸鴉片一樣讓她無法脫身。與此同時,宋也在把石庫門的地用低價批給認識的地產商。當中有釘子戶因不滿低補償而堅決不走,最後搞得老命都丟了。

這故事恰恰喚起大陸中產階級對社會的種種不滿,從沖天房價到官場的潛規則。還包括官員怎樣包二奶、地產公司如何抬高房價、如何逼遷、官商勾結。當然還有如何走法律漏洞、有權力的人如何干預老百姓生活、靠關係、走後門...各種殘酷的叢林生存法則。所以在網路上引起熱烈的討論,包括生活壓力、房價、官僚、甚至把這劇所映射的人物都一一抓出來了。

看戲時想到一個朋友。捨不得付首期,看到十室九空根本沒人住,估計房價早晚是要下來的,就先把積蓄投在股票上,盤算著等房價回軟股票賺到錢再買。結果,股價在金融風暴中掉下來,房價卻一去不回。我想這樣的人為數不少。

如此寫實的「蝸居」,為什麼遭禁呢?其實,「蝸居」先在上海的電視台放完了,在換到北京的電視台上演時被禁的。有好幾種說法,一說是把在大陸生存的各種骯髒事都攤出來講,另一說是地產商覺得會引起老百姓反感,所以給北京政府壓力。而官方,「中國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電視劇管理司司長」李京盛的說法是:「有很大的負面社會影響,靠性,靠葷段子,靠官場腐敗,靠炒作來吸引眼球。」並表示明年廣電總局将「狠抓」電視劇的「娱樂性」、「思想性」及「教育意義的统一」。

不禁就算了,一禁馬上就引來網民圍攻。網民們發動人肉搜尋的功能,查出李京盛在北京近郊有兩棟別墅,還拍照放在網上。恐怕李司長這個年不好過了。

一天到晚跟大家說大陸人生活多麼辛苦大概沒法想像。電視上看到中國的繁榮美好其實隱藏了背後老百姓的無言犧牲。「蝸居」還在網上看得到,想多了解大陸老百姓生活的同學們要快啊!

2009/12/13

文化體驗


「皓皓先生嗎?」正在趕報告,怎麼有個阿桑(阿姨、大嬸)打過來呢?難道又是銀行想借錢給我的嗎?「這裡是誠品書店,你九月六號在網路書店買了某書是嗎?」三個月前的事情,誰還記得?不過的確是買了這本書。而且,是貨到付款的,書送到便利商店去,銀貨兩訖,沒欠他們錢啊。「我們系統弄錯了,把書到付錢變成信用卡分期付款。明天開始扣款了,你要取消嗎?」

銀貨兩訖怎會變成分期付款呢?我跟她說:「我付了錢才收到書的啊!怎會這樣?」阿桑開始不耐煩了:「我都說是系統的問題,到底你要不要取消?不要也沒關係,我們明天開始扣款。要取消的話要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要弄好。」我開始懷疑了。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呢?我說:「我現在忙。要不我想一想,再回電給你。」「這還要想?不取消就開始扣錢了。好吧,你想好再打給我。」「那你的電話是?」「你沒有來電顯示嗎?好吧,我的電話是...,我姓董,董事長的董。」

電話掛斷後,想到最近不斷收到誠品的電郵跟手機短訊,提醒要小心詐騙。本還覺得煩,這次難不成真的遇到詐騙?去查她留的電話,是誠品的fax number,再打去165 求証,確實是詐騙。其實,在掛電話之前就覺得怪怪的了,所以才會跟阿桑說要考慮。怪在那?怪在從來沒有在誠品看到阿桑。而且,誠品員工講話才不會這樣沒禮貌。這位阿桑大概沒享受過誠品的服務,才會一開場就被我發現。

台灣服務業並不知名,不過老百姓不花錢或是花少錢能享用最好的服務首選誠品。誠品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的員工可是精挑細選的,除了有禮外,專業也夠。書有分門別類,他們的員工也一樣,問一本書可以介紹你看相關的十本。去過信義店嗎?賣生活類型書的部門有五十平方公尺,裡面還有個廚房,每週末都有活動,不是介紹做菜就介紹美食好酒。不只如此,連賣唱片的也一樣,誠品音樂的員工很多業餘是玩樂團的。上班下班都在玩音樂,有誰比他們懂呢?有一回去找一張自以為十分冷門的唱片,找不到。問他們,查都不用查,回答說這張賣完很久了,要訂,等三個月,問我之前發表的一張要不要。

回家時到深圳南山區一趟,去書城買書。南山書城是深圳最大的書城,五層樓共兩萬五千平方公尺,夠大了吧!比台灣任何一間誠品都大上兩倍。他們的口號是「打造深圳西部文化MALL,提供一流文化体验。」書城附近還有廸卡儂、Walmart、海岸城,每次回家都要去南山區逛逛。

季羡林七月份去世,以前看過他的「佛教十五題」、「牛棚雜憶」及一些散文集;又收集了他校注的「大唐西域記」。去南山書城最主要是看有沒有辦法買到他的兩冊「糖史」。關於「糖史」的故事另文再談,「糖史」藏在他的全集中,要買可是要三十本一起來。看看他去世後會不會讓這些重要的文字能獨立印行。

這麼大一個書店,光歷史部份就超過一百平方公尺,怎麼都找不到。找店員問問,受夠了大媽的教訓,挑了個年青人。問他季先生的書放那,他很熱心,不會像以前遇到的店員一樣「指」我去查電腦,而是帶我到電腦前面。當我跟他說不會拼音後,他很樂意的幫我輸入。可是,他在電腦前說了一句很有趣的話。他說:「季羡林...有聽過,寫小說的嘛!季羡林怎樣寫啊?」這...一時間讓我不知所措。只好跟他說:「四季的季,羡慕的羡,森林的林。」不過我的普通話太差了,羡慕他一真聽不懂。可惜的是,他的書在這個西部文化MALL寥寥可數。 

季先生是印度研究專家,精通英、德、法、俄、梵語、巴利文及吐火語。在大陸被奉為「國學大師」,不過他本人卻很不以為然。畢竟他研究的是印度,並不是國學。七月他去世時,不只報紙、電視、雜誌,各種媒體都瘋狂報導,當然包括他堅拒「國學大師」封號的風骨。大媽可能忙著照顧家裡,沒空看電視。怎麼連年輕店員都不知道呢?在歷史部門服務連季先生都不認識,搞出張飛打岳飛的故事也不奇怪吧。

所謂一流文化體驗,難道就是在歷史部門賣書的店員反問我季羡林是不是寫小說的體驗嗎?詐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