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4

有錢大晒咩?(有錢了不起嗎?)



來來來,先問大家幾個問題:

如果坐牢跟坐飛機一樣,可以付錢升等。每天付兩千塊,可以升等成獨立套房,夏天有冷氣、冬天有熱水,還可以遠離其他暴力囚徒,跟其他有能力付錢升等的尊貴犯人一起住,你覺得如何?

如果你在一家很操的公司工作(園區有公司不操嗎?)有一天你「被」過勞死。死後發現原來公司有幫你買保險,但受益人卻是公司(而不是你的親人)。即是說,你被操死,公司會得到保險賠償,你覺得怎樣?

每年過年台灣高速公路都有高乘載管制,小型車不坐夠四人不能上路。如果政府說,只要每次付二百五十元,就可以免除管制,你會付嗎?

有個男生追你,三天兩頭寫些甜蜜的情書,終於打動你的芳心。跟他在一起後,發現原來情書是付錢在網上買回來的,你會生氣嗎?

可能你從沒想過這些問題;也許看了覺得很火大,又或覺得這樣做會更方便。這都是真正發生在美國的故事。隨著世界愈來愈平,美國的放任市場主義橫掃全球,很快這些故事就會發生在你我身旁,不用懷疑。不過,哈佛哲學家Michael Sandel 最近出版了一本書《What Money Can’t Buy》提出對放任市場主義的質疑。

認識Michael Sandel 嗎?他前陣子那套在哈佛的課程視頻《正義 Justice》紅遍中國;去年三月到上海復旦演講塞爆了講堂。這個視頻去年也曾在公共電視播出,不過在台灣沒什麼人看,這是另一個話題了。

Mr. Sandel 認為有兩個反駁放任市場主義橫掃全球的理由:公平(Fairness)和腐化(Corruption)。

公平是顯而易見的。本來高乘載管制的用意就是讓高速公路能路盡其用,路上每一輛車都載滿人,付錢可以上路明顯用付得起與付不起作為一種分界。Mr. Sandel 提出兩個更明顯的例子。

每年夏天紐約中央公園都有免費莎劇可以看。票在下午一點派發,但其實很多人一早就來排隊了,當中很多是職業排隊人。美國有網站專門幫大忙人排這種隊,像中央公園的免費莎劇因為一年只有一次,索價最高可達一百廿五美元。

首府華盛頓國會辯論或投票議案是開放給民眾入內旁聽的。本來讓民眾旁聽的目的是要表示這些議案都在公開的狀況下否決或通過;民眾也可以在中場休息時跟議員表達自己意見。這個機會卻被代表著背後龐鴻利益的遊說者利用了。遊說者在中場休息時想辦法說服議員作出有利的決定。遊說者顧用專業排隊人,為了排得上靠近議員的好位置甘願付出高達一千美元。

上述兩個都是公平性問題。免費莎劇本來是給花不起錢上劇院的老百姓能享受一場精彩舞台劇,放任市場主義卻變成有錢就有人幫你佔位。國會辯論旁聽本來是給弱勢團體一個排隊就能跟議員接觸的機會,卻變成有錢才可以。免費的美意失去了。

腐化可能不太明顯,但一開始的幾個卻都是腐化的例子。像只要付錢連坐牢都可以升等擺明就是一種腐化,坐牢的用意是讓受刑人失去自由。如果付錢可以升等,那受不受刑有什麼差別嗎?

又如美國大公司幫員工買受益人是公司的死亡險(Janitors Insurance)美其名是說如果員工死了一時間找不到替代,保險是要用來彌保員工不在時的損失。但這就會讓公司不珍惜員工,反正操死了有得賠。員工對公司的價值腐化。

另外就是網站裡出售的情書,道歉信等。可能寫的很得體,但失去了我們費心思構想、創作,感情投入的過程。根本就是把這些心靈沉澱異化了。這是價值腐化的一個很好例子。

另外,腐化同時排擠(crowd out)了道德。很多時候道德可以處理的事,硬要把市場塞進去,反而得不償失。像身體健康的人都會去捐血,捐血是件道德行為,捐完心安理得。美國不一樣,他們是賣血的,捐血可以拿錢。所以捐血的都是經濟上弱勢的人,以賣血換取金錢。而這種途徑所得到的血很多因為捐血者吸毒、有病而不能用。而身體健康的人又因為值價觀告訴他沒錢才要去賣血,自己又不是沒錢,所以就不捐。市場把一件美事腐化了,把道德排擠出去。

講了這麼多,幸好我們還活在一個道德比放任市場主義來得強的地方。不過,有個小小的建議,何不把中國一胎化的政策反過來。從生第二胎要罰錢變成不生可以領錢,每年可以領,領很多。這樣人民會不會更樂意一點?

2012/06/12

一個餓死四千萬人的故事

住在幸福台灣的人可能不知道,中國在1958 到1962 年間,饑荒餓死了四千萬人。因為緊靠著香港、澳門,廣東地區有幾十萬人在那段時期逃出中國而幸免於難(包括我的父母及眾多遠近親戚,當然也有來不及而蒙難的)。內陸地區的人因為逃無可逃只能白白餓死。更有為數不少體弱年幼的人被殺來填肚子,跟北韓人吃人的國度一樣。站在陸家嘴看著三百六十度圍著你的高聳大樓,很難想像,不過幾十年前就在你站著的土地上,就在你面前,一個人把另一個人,吃了。

中國稱那段時期為三年自然災害。其實那段時間一點自然災害都沒有,全都是人禍。以前大部分論文或書藉都把這些歸罪於毛澤東,但隨著更多的文獻出土,我們發現像劉少奇、鄧小平、周恩來這些我們覺得當初比較好的人全都在助紂為虐。整個共產黨都是一堆王八蛋。牠們在那幾年間搞來搞去就搞掉四千萬人,還沒算文革。讓我們來看看這個王八蛋如何餓死四千萬的故事。

很多時候人類重大的犧牲並不一定有一個很重大的原因,餓死四千萬人的故事其實從一個關於面子的事情開始。

史達林在一九五三年死了以後,毛澤東認為自己當老大的時候到了。當初史達林一直把他當國際共產的小老弟讓他相當不爽。史達林死後傳位給一個膿包叫赫魯雪夫(赫魯曉夫)。關於這位赫魯曉夫的故事我記得小學時父親說他是個大老粗,在聯合國會議中脫下鞋子放在桌上開會,後來還拿起鞋子來拍桌子。

毛澤東想他跟史達林同輩,現在蘇聯換成晚輩赫魯曉夫,中國應該可以當老大。老大其實不好當,要有實力。五十年代後期蘇聯已經能發射人造衛星上太空,中國要什麼沒什麼,連原子彈都要跟人家要,當個屁老大。後來毛澤東做了兩件他認為可以羞辱赫魯曉夫的事,一是請他來北京,然後不斷用言語羞辱他,還吹牛說中國米得多到吃不完,要怎麼辦?毛澤東真的是見識少,米多到吃不完有什麼好吹的?第二件就是沒有通知蘇聯就發動八二三炮戰。本來那時候美蘇兩國在韓戰後打算修好,怎知道中共打金門,逼得美蘇又靠邊站。結果就是中蘇翻臉,翻臉就把蘇聯派來幫忙的工程師趕回去。

當時蘇聯工業發展不錯,老毛面子掛不住,決定要「大躍進」、「超英趕美」,完全不把蘇聯放在眼內。那個年代又沒有GDP的概念,要怎樣知道超了沒呢?老毛說,那就用鋼鐵的產量吧!

一九五七年中國生產了五百三十五萬噸鋼,本來計劃五八年生產六百廿萬噸。老毛一聲令下,在五八年五月份上修目標至八百五十萬,六月上修至一千零七十萬,九月份再上修至一千二百萬噸。只剩三個月了,還上修?這還不夠,老毛定下六零年要超過蘇聯,六二年要生產一億噸,超過美國。

這就踏上了計劃經濟這條不歸路。計劃經濟是不管市場如何,生產只為了政治目標。本來市場會自動調節產量,生產多了沒人用自動會減產。計劃經濟是不管有沒人用,就是要生產。結果大煉鋼出事啦!

一年之間增產一倍,有腦的都知道不可能。原材料那裡可以無原無故多一倍?煉鋼的爐要花多少時間才可以多建一倍?據母親的親身經歷,當時為了煉鋼,把家裡的鋼臉盆都拿出來煉。煉鋼爐不夠就隨便用土磚堆個「小高壚」。結果不只煉出一堆廢鋼,連原本好好的臉盆都不見了。你看,本來煉鋼就是要去造臉盆的,結果臉盆反而為了煉鋼而不見了,真是本末倒置。這個煉鋼耗費了很多資源,很多人把屋子拆了拿去蓋小高爐,把傢俱拆了拿去當柴燒,把一片又一片的森林拿去燒。

計劃經濟讓領導人上癮,煉完鋼後又計劃種糧食,大搞人民公社。

指標又來了,本來一畝種五百多斤的地要種五千斤。自秦始皇統一後中國什麼都缺過就不缺馬屁精,本來說好的五千斤,這邊的馬屁精說他可以種一萬,那邊的說他可以種兩萬,結果最高記錄是三萬六千九百五十六斤(誰都沒有真去考究是否真有這麼多)。靠的是老毛的指令「深耕密植」。可惜,老毛也不是種田的能手,土翻深了是會翻壞的,種太密是長不出東西來的。馬屁精為了超標,連留給明年的種子都不放過,上貢了。沒錯,第一年成果很好,但沒有第二年了。

老毛看到原來可以種這麼多,就提高指標。他又想當老大,到處送糧給非洲、拉美等第三世界國家。又要用糧食跟蘇聯換機器發展工業,結果人民不夠吃。

糧不夠出口就派兵去把私藏的搶出來,連留作種子的也不放過。沒有種子,糧食又被收刮光。地方又全都是馬屁精,不敢把實情上報。大家只好等著餓死。好大喜功的面子計劃把中國的農業、工業、商業、自然生態全都催毀了。當然,連人也毁了。老毛對此的說法是:「大家吃不飽,大家死,不如死一半,給一半吃飽。」

當初贊成大躍進的劉少奇提出這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結果死在牢裡。大家看到這種境況,只好阿諛奉承。當年要是幾個合謀把老毛給斃了,中國人就不用苦到現在了。無論如何,當年在位的,每個都有責任。

最後講到最不想講的人吃人,中央當然不會有紀錄,地方敢寫下來的也不多。不過有部份縣市的文件裡的確提到。人吃人分三種,一種是把屍體從土裡挖出來吃,這在雲南最先有紀錄的。另外還有人一死就分來吃跟殺人來吃。這三種都各有紀錄,作不得假。

四千萬人,兩個台灣的人口,你能想像兩個台灣的人全部餓死嗎?更沒法想像的是這四千萬人只是這些中央領導爭權,爭面子的犧牲品。對這麼多餓死的人,毛澤東說:「成績是偉大的,間題是不少的,前途是光明的。」

無語...


P.S. 對這段歷史有興趣的同學可參閱馮客(Frank Dikotter)的《毛澤東的大饑荒》,馮客是香港大學歷史系客座教授。這本書有很多第一手的文獻,可讀性極高。
對中國人在這段時間逃難到香港有興趣的同學可參閱陳秉安的《大逃港》,這是本報告文學。

2012/06/09

一年又一年,過了廿三年

一年容易又六四;今年氣氛十分鬼異,六四前個把月傳聞要平反,結果卻帶來更多的死亡。

胡溫體制最後一年,各界都認為他們也想留下開明的名聲,粵語有所謂「蘇州過後冇艇搭」,今年實在是平反六四的最佳時機。看到陳光誠安全出走,網路上又忽然能搜尋「六四」這個「敏感詞」,看來老百姓的猜想有可能成真。

臨近六月,新聞報導貴州有人在人民公園裡拉布條紀念六四,公安竟然沒抓人。本以為平反終於要光臨了,沒想到隔天就傳來六四死難學生軋愛國的父親軋偉林受不了公安廿三年來的威脅、監控、軟禁而在車庫裡上吊自殺。

六四當日,水果報社論提到今年歪論特別少。香港政客日漸向中共靠攏,之前就有坦克沒壓死人論。又有不鎮壓就沒有今天中國的神速發展論。又或者是學生領袖故意漠視軍隊清場的警告使成為流血事件論。上述種種論調有小學生邏輯或智商者皆能分辨,實在是反智之極,只能讓港人看不起。不過,今年真的是沒聽到這些歪論,為何?原因可能是政客也在看風向球,當嗅到中央有轉軚的機會,馬上收口不講。每年都看到他們出來展示反智,今年忽然失蹤,真有點不習慣。

六四當天還有更鬼異的是上海証券綜合指數(上証指數,等於香港恒生指數或台灣加權指數)收盤時下跌64.89點。剛好是八九年六月四日的四個數字,這個機率有多低我是不會算,不過這天怒人怨的事真是上天都要紀念啊!

六月六日,為六四坐了廿一年牢的湖南人李旺陽「被自殺」,再一次推翻中共要平反六四,我們真的是太天真了,竟然妄想屠夫們會反省。

李旺陽在天安門事件時在湖南成立支聯會支持學生運動,六月九日就被抓。一判十年,上訴時自辯:「遊行示威、言論自由是憲法賦予人民的權利,我既沒有罪,也沒有錯。」結果加判至十三年。在獄中絕食被打爛所有的牙齒,受盡各種傷害,最後失聰、失明,2000年因為身體太差出獄。

獲得自由不到一年,2001年又把他抓回去,又判十年,去年出獄。今年五月底香港有線電視記者跑去訪問他,六月二日訪問播出後,六月六日李旺陽被發現死亡,死狀十分奇特(註一)。發現他時有布條纏住他脖子,公安立刻公佈他是上吊自殺。問題是,他的雙腳並沒有離地,舌頭也沒吐出,根本不是上吊的死狀。而且他死不瞑目,公安卻宣佈結案;不管他妹妹的反對,不進行驗屍馬上火化。這不是心裡有鬼是什麼。有線電視的記者非常自責,但我認為記者一點都不需要自責,謀殺李旺陽的是共產黨。

今年六四人特多,十八萬;我們來算一下有多少是從大陸來參加的。今年共籌得二百三十萬的款項,其中兩萬是人民幣。算港幣對人民幣算一比一好了,也假設大陸跟香港人均捐款一樣,算起來起碼有兩千個大陸人坐在維多利亞公園裡。而且我相信大陸人捐款比例會比較少(這不是歧視,只是我認為人生地不熟,不會隨意捐款),所以大陸人來維園應該更多。其實,我猜坐我左邊的年青人也是是大陸人,因為他拿到蠟燭後沒點,收起來作紀念。

我曾經擔心當我老去,世人會把這件政府拿槍殺人民的事情忘記,看到這些年青人,我不在擔心。最後,送給大家每年在維園都會唱的一首歌《自由花》,每一次聽到都忍不住,跟著唱,忍不住,激動起來。




《自由花》

作詞:周禮茂

作曲:鄭智化


忘不了的 年月也不會蠶蝕

心中深處始終也記憶那年那夕

曾經痛惜 年月裏轉化為力

一點真理 一個理想永遠地尋覓

悠悠長長繼續前航不懂去驚怕

荊荊棘棘通通斬去不必多看它

浮浮沉沉昨日人群雖不說一話

不想清楚分析太多真心抑意假

但有一個夢 不會死 記著吧

無論雨怎麼打 自由仍是會開花

但有一個夢 不會死 記著吧

來自你我的心 記著吧

忘不了的 留下了不死意識

深深相信始終會變真某年某夕

如此訊息 仍賴你跟我全力

加一把勁 將這理想繼續在尋覓

悠悠長長繼續前航不懂去驚怕

荊荊棘棘通通斬去不必多看它

浮浮沉沉昨日人群雖不說一話

不想清楚分析太多真心抑意假

但有一個夢 不會死 記著吧



無論雨怎麼打 自由仍是會開花

但有一個夢 不會死 記著吧

來自你我的心 記著吧
http://www.youtube.com/watch?v=zyevOHCzNDI&feature=related


註一:http://www.hkreporter.com/talks/thread-1590468-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