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8

名師不一定出高徒

小時候看報紙講到有個叫「李約瑟難題」,講的是為什麼中國以前這麼發達,但卻沒法產生工業及科學革命。看到這個題目就知道是大哉問,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能回答,一直放在心裡。 去年台灣譯了彭慕蘭(Kenneth Pomeranz)的《大分流 The Great Divergence》,厚達3.8公分,想來探討這個問題。大家知道我一秒鐘幾十萬上落,不是有分量的作者根本懶得去翻,雖然是唐山選書,還是會一下書皮作者是誰。書皮說他兩度獲得美國歷史學會費正清獎,叭啦叭啦,這個不重要(回頭再討論費正清的問題);又說他師從史景遷(Jonathan Spence),那就非看不可啦。 史景遷是我非常喜愛的歷史學者,他的書只要是就近買得到,不管是住台灣買正體字,住上海時買殘體字,在香港時買英文,全都買來看。不管是正經八百寫中國近代變遷的《追尋現代中國》,又或是進入皇帝腦袋裡跟他一起思考的《康熙》,全都好看。剛看了一下,書架上有他九本著作,可以算半個粉絲了。 回到彭慕蘭的《大分流》。雖然有名師加持,畢竟書有先來後到之分,直到最近才有空讀它。翻開目錄,有中研院研究員陳國棟的導讀跟台大經濟系主任林明仁和他的碩班學生鄭紹鈺的書後解說,心想衛城出版社還真是認真啊。 導論裡很多最近才出來的史學觀念不是看得很懂,但沒關係,反正還有幾百頁等著我。沒想到,看完了我都不知道這本書要講什麼。作者花了很大篇幅反駁我們熟知的中國會落後的說法,包括:沒有資本主義產生、人力不足(只有男人生產)、交通不方便(生產地與消費地距離太遠)等。鉅細靡遺告訴我們一直到十八世紀中國長三角的生活水準跟資本主義發揚光大的英格蘭其實一樣、女性的收入跟男性一樣、河運其實很發達。作者認為,一個地區要發展最重要搞定食物、燃料、纖維(紡織物)跟建築材料。他做了很多精細的計算,算出上面那四項在當時的中國並不比歐洲差,甚至超過。那既然大家都一樣,那中國為何沒有工業革命呢?看完了都沒有答案。 幸好還有林老師的解說,原來作者把答案輕描淡寫的藏在各章節裡,就是煤跟「新世界」(南美跟非洲的殖民地)。他認為工業革命需要燃料,沒有石化燃料只靠木材是不夠的,長三角早就把樹都用光了煤又遠又難採。中國也沒有殖民地和奴隸來生產農產品,人力無法從農業裡抽出來,所以產業無法改革。就這樣。靠,因為狗屎運有煤和殖民主義?什麼東西啊? 再一次幸好有林老師的解說,把本書從2000年出版到去年成中文這段時期在史界、經濟學界跟社會學界的爭論跟作者反駁做了個整理。這篇解說非常值得一看再看。這裡我從經濟及社會學裡各提一點來講一下。 史丹佛的格雷夫(Avner Greif)認為就算十八世紀時中國與英格蘭經濟表現上相同,但商業組織制度上早有不同。歐洲發展出「既非國家、亦非血緣」的社會組織,為了解決合作問題刻意設計出來;而中國卻是依賴宗族。最大的差異是供給公共財或其它財貨時,促進合作的執行成本性質不同。宗族內部的執行成本較低,但西方的方法建立好後卻可以輕易的擴大履行對象範圍。換句話說:中國選擇了一條開始比較簡單,固定成本投入較小,但日後發展較困難的捷徑,西方則反之。這喚起中學時讀張五常經濟學文章的記憶,他預言中國的一胎化政策最後會讓整個交易成本較加。傳統中國的信用是以宗族為單位,交易或借貸因為宗族關係交易成本很低(利息都有一部份交易失敗險在內),一胎化久了之後,宗族就不見了,自然要把風險加回來,墊高了交易費用。這好像有兩相呼應。 芝加哥大學社會系的趙鼎新說:「中國在十九世紀或此前或稍後的任何時候,都沒有可能出現工業資本主義方面的根本性突破。」他認為西方不論是宗教、政治、封建領主、商人、城市工匠行會等各階層菁英都長期處於跟其他階層鬥爭狀態之下,沒人能長期保有穩定的權力,因此菁英的面貎,在不同地區跟時間是不同的。加上長期存在多國多地區的競爭狀態,使得制度競爭成為可接受觀念,也多次出現制度改的好處。但傳統中國儒家對統治基礎提供正當性,法家則提供如何使用權力的操作手冊。皇族加上數量龐大的官僚系統一起統治中國,換個朝代後,整件事重來一遍,唯一不變的是菁英的面貎。帝制與內向的國家權力永遠是政治制度的核心。歐洲人在政治行不通時會思考制度有什麼問題,而中國人則只能期待明君降臨。這又讓我想到之前看過一本美藉香港人秦家聰(Frank Ching)寫的《祖先 Ancestors》。 秦家聰在七十年代中國還在搞文化大革命時去了中國一徜,雖然是以私人身分出訪,但他那時是紐約時報的中國地區專家。親戚給他看秦家的族譜燃起對了解祖先過去的興趣。後來花了五年時間追尋祖先們的軌跡,寫下這本翻譯成中文也有五百頁的書。原來他們家從北宋(公元一千年)就當官了,不管如何改朝換代,他們家還是當官,當了一千年。一開始看到這本書時覺得「這有啥好看的」,就買來加減看,沒想到每個當官的故事都很有趣。而且,要是我剛幹掉上個朝代,當個太祖或高祖什麼的,總要找些老手來幹活啊,這些前朝留下來的正好用。所以中國幾千年基本上就是換湯不換藥,是個靜態的國家,不可能會有所突破。正好呼應趙鼎新的說法。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彭慕蘭硬是把文化、制度這些核心問題擺一旁而扯煤炭、殖民地?我認為他是太愛中國了,對中國已經有感情,無法面對中國文化跟制度就是比較差這種想法。做學問不能帶感情啊,必須客觀的有什麼講什麼。不然你看他的師公。喔,忘了說,他的師公就是費正清,史景遷的師傅。費正清是在美國究中國史的開山祖師,地位最高。誇張點說,整個美國的中國史研究都是他地盤。他是當時所謂的「中國通」,給美國政府預測老毛會打贏蔣介石,建議跟中國建交,還跟尼克森一起在1972年去舔共。看過他的《費正清中國回憶錄》,看完只想找個爐子把它燒掉。 名師不一定出高徒,賤師也不一定只出賤徒。


2020/05/31

神劇《想見你》

除了公視外很少看台劇,原因是之前瞄過的劇情都不吸引,不是帥哥美女愛情胡鬧劇就是家庭倫理。劇情誇張演技糟糕。公視的其實也好不到那裡去,題材雖然比較吸引,但演員的演技沒多好。一直到最近的《想見你》。

年初,長得像北川景子的雪鈴說柯佳嬿這部新劇很好看。可能她聽我說看過柯一開始在娛樂圈發展時的電影:《一年之初》跟《渺渺》,特別來告訴我。那時忙著看別的,一下子就忘了。三月武漢肺炎凱倫在家工作說用《想見你》當背景邊聽對白邊工作。我想這是什麼背景劇,估計不太好看。過了一星期,報紙登了篇文章,把差不多同時播出的台港兩部穿越劇《想見你》、《二月廿九》作個比較;這就有趣了。做個實驗吧,每天各看一集,這樣來評論最公平。

第一天看第一集。《想見你》,很普通的台劇,男朋友墬機死掉了,一直未能忘記。中間還夾雜了幫同事找狗的胡鬧情節,加上幾個爛 gag,很不怎樣。《二月廿九》,嘩!北海道雪地拍攝,電影般的用鏡:搖鏡、跟拍、推、拉;畫面也是電影的色調。光成本就不只十倍以上,完勝!

第二天看第二集,平手。《二月廿九》回到香港拍攝,開始有爛 gag。《想見你》在這集快完時才開始穿越,開了個頭就結束。

第三天是四天連假的開始,看第三集;果然跟凱倫說的一樣,必需先忍耐到第三集。之後就看到停不下來,馬不停蹄的不睡覺看。看完後除了有一絲失落感,心裡還有千個百個疑問,馬上二刷...然後三刷。《二月廿九》?忘了。

看戲就看戲,那有這麼多疑問?對,如果把《想見你》當作一部愛情偶像劇來看的話,的確是,看完就算了,反正裡面的愛情戲也普通而已,沒有很刻骨銘心。但如果你把它當作一部推理劇而又跟我一樣腦袋轉個不停,就會像物理人想去了解上帝怎樣創造世界般想去參透編劇怎樣建構這所有的劇情。這部戲厲害的地方是它藏了很多很細微線索等著你發現,二刷、三刷不斷發現當初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時那種興奮跟抽大麻差不多,會上癮。跟大家討論發現每個人注意到的細節都不一樣時,不得不稱讚編劇的功力,怎能把這麼多細節放進去。

為什麼需要這麼多的細節呢?因為《想見你》的前設跟別的穿越劇不太一樣。一般的穿越劇,像非常強大的《信號》或普通強大的《九回時間旅行》,都需要一個 device 來穿越,而只有主角能穿越。《想見你》裡任何人只要拿到 walkman 就可以穿越,而且改變了過去後不斷迴圈。因為不斷迴圈,觀眾其實可以從編劇安排的細節裡分辨出是第幾次循環(當然也可以完全不管,這樣會失去很多樂趣)。舉例來說:戲裡王詮勝在大學跟黃雨萱遇上時是第一次迴圈,那時李子維還躺在加拿大的病床上當植物人。如果沒有後來的墜機李子維是不會醒來的,就不會接莫俊傑出獄,也就沒有兩人機場對話。戲裡的兩次的機場對話,雖然情景一樣,但細心的人會發現兩次對話內容有些許不一樣,每次迴圈裡都會有些改變。還有,誰想到在第二集心理醫生桌上出現過的一塊毫不起眼的擺設竟然在幾集之後變成兇器,而如果從後面往前看(三刷就是這樣看),你會發現很多線索早就鋪陳了,只是我們都沒在意。總之,細節之多,絕不是一兩刷可以弄清楚的。

第二個厲害是音樂做得很認真,一般台劇搞個片頭片尾曲就很不容易了。《想見你》特別找了音樂人量身打造五首配合劇情的歌,非常認真(可以 google 他們是怎樣打造這首歌的,分別是配合什麼劇情)。在看完無聊的第一集的隔天上班,開會時腦中忽然間響起片頭曲《Someday or one day》,非常入腦。除了量身打造的五首新歌外,貫穿全劇的五首舊歌也是一時之選。最強是第八集一開場的那首《擁抱》,用一首歌交代王詮勝為什麼會自殺。很多人看了以為只是MV,或是晚了打開電視而錯過了,二刷吧。除了歌曲外,配樂也是一流;說白點,配樂比演員演技好,很多情節是音樂帶我進去那個情緒而不是演員。這就是為什麼這部劇可以出雙 CD 的 OST。

還有一個吸引人之處是題材豐富,除了一開始就把它當作推理劇而不只是愛情偶像劇來看外,裡面還帶出同性戀、霸凌、重男輕女的家庭問題及自卑人格等。但因為十三集的劇時間有限,很多議題沒法好好交代,像王詮勝的同性戀,五分鐘的《擁抱》完全不夠發揮。還有陳韻如的自我否定跟莫俊傑的自卑,他倆也屬於群體裡的邊緣人,應該多放些時間去描寫他們。

這部戲當然有缺點啦,最大的敗筆是 1998 年已經沒人聽黑膠了,CD當道,錄音帶也在消失中。

雪鈴問謝芝齊怎樣把毒藥穿越回去殺蔡同學?穿越的不是只有靈魂嗎?唉唷,要四刷啦~

2020/03/29

武漢肺炎 Q&A

最近好多人問關於武漢肺炎的問題,整理如下。閱讀前先旨聲明,所有回答皆自以為是偏見歧視無里頭,本人不負任何責任。

病毒的名字到底怎樣叫
當然是武漢肺炎啦,沒看到標題嗎?難道是中國肺炎嗎?萬一下次輪到溫州搞肺炎出來毒害全球,「中國肺炎」這個詞又用掉了叫什麼好?不要再說WHO怎樣定了,貪錢的死黑塞害死歐美多少人有目共睹,他大概在某國絕殺名單裡了。什麼 Covid-19,英文耶,叫我八十歳的媽怎麼唸。你阿嫲會唸嗎?

病毒怎樣來
有一說:「武漢 P4 實驗室研發生化武器國內測試成功後順利投放。」我不相信,我相信的是把「成功」改為「失敗」。為什麼說失敗呢?本來這生化武器的特性就是吃野味就可以免疫(蝙蝠俠這麼強,蝙蝠也不差)。武漢有碩大的華南野味市場,人人吃野味,所以選擇該處進行測試,此武器之強一發不可收拾。雖然測試失敗,但見此威力驚人,馬上肉身投放於世界各國,以報當年超英趕美失敗之耻。

中國到底死了多少人
中國登的數字沒人會信,不過近來有人把中國各大電信商用戶人數比對了一下,發現過了個年少了七百萬人,你相信這個數字嗎?至於說武漢本身,武昌殯儀館三月廿三日開始限領骨灰每天五百,直到清明節過後,一共十三天。而全武漢一共有八間殯儀館,非常容算出有多少人。

東京奧運怎麼辦
本來要寫東奧啥時宣佈停辦,不過安倍先我一步。

對經濟影響有多大
難以預測。這是黑天鵝,從來沒見過,取決於疫情什麼時會過去。跟 2008 年的狀況不一樣,現在不是結構問題,不是大家沒有錢,只是沒法出去消費,等疫情過去後就會回復經濟活動;刷掉一些體質不良企業倒是不錯。

中國經濟有什麼影響
對中國經濟影響外界不會知道,反正數字都是他們說了算,但影響最大的是社會問題。武漢肺炎惡化貧富差距。富人有疫情躲一躲就好,有錢人甚至可以危機入市。民工、草根階層、服務業卻會因為沒法回到工作地或店舖關門而失去收入。會不會跟切諾貝爾核電廠事件一樣成為蘇聯解體的起點?好期待喔〜

政府如何救經濟
FED 一開始就搞降息這一招根本用錯了。總體經擠學教科書有教,面對市場失靈有兩招:貨幣政策跟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由央行或類似 FED 這類機構負責,操作利率、存款準備率、QE 等方式影響市場;其主要方式為增加貨幣市場流動性。財政政策由經濟部負責,利用加大財政預算去把錢放到人民手中,增加人民消費信心。凱因斯經濟學所說把馬路挖爛再補起來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其實書裡講的是把金子埋在路下面等人去挖)。
目前市場並不缺錢,所以一開始就用減息等方法無濟於事,應該用財政政策。但因為疫情嚴重,就算要蓋蚊子館都找不到工人。不過台灣還有些不錯招數:像補貼民眾使用外送快遞買食物,鼓勵大家不出門,在家吃,也算幫失業人仕找到工作。另一是補貼從外地回來隔離者的家屬去飯店住。飯店也許怕接待隔離者,就讓隔離者住家裡,而其家屬去飯店住,可以順便救飯店。各國政府都應想更多跳出框框的財政政策救經濟。

怎樣才能不中標
武漢肺炎傳染力很強,不中很難。能做的是延後,等有效治療方案出來再中,能等到疫苗出來更好,但這要好幾年。這段時間做好自我保護,重點是身體要健康,抵抗力足夠。美國第一例靠的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支援性治療法治好的( https://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oa2001191),我叫它普拿疼治療法。所以,只要身體好,中了也不用太擔心。

這段時間該做什麼
很想消費救經濟,由於不敢(不想)出門,卡都沒在刷,這兩個月發票都少不止一半。連我這種平常消費比較少的都有明顯下降,更何況是一般人?留家裡看書、聽音樂看電影,或是出去跑步、爬山運動都是個好方法。如果是習慣週末無所事事腦袋放空逛街逛百貨賣場的人可以好好培養個家裡可做的嗜好。這就是為什麼德國人中標人數這麼低而意大利人數這麼高的原因。不是說誰的文化比較優,但在面對疫情時,適者生存這句話就應驗了。

2020/01/12

他們與世界的距離

一直很注意自己有沒有掉進同溫層,深怕被同質資訊包圍干擾了對社會的觀察及分析。所以會留意各顏色媒體,跟自己想法距離愈遠的花愈多時間去看。

選前兩週,距離我很遠的報紙評論版不管是專欄或讀者投書,又或是距離很遠的社群網站開始出現那種類似給兒子女兒家書。以過來人角度,從經歷過蔣介石、蔣經國、台灣經濟起飛、政黨輪替等等等,勸告兒女或年輕人投錯人就找不到工作、失業、沒有未來、叭啦叭啦。每兩三天就一篇,從溫情喊話到「老子吃鹽比你吃米多」到老人講話你要乖乖聽。我想他們是沒招了嗎?他們沒當過年輕人嗎?不知道愈叫愈跑的道理嗎?又或是,他們已經老了又不服老,既忘了曾年少輕狂又以為自己講話別人要聽。依老賣老只會惹人討厭。

現實是,年輕人不管你說什麼,他們會用選票來告訴你他們要什麼。

這種事幾個月前不就在香港發生了嗎?為什麼沒學到教訓呢?當林奠用母親的態度教訓示威者後,事情變本加厲。當七十歲的美心集團後人說放棄這兩代年輕人時,年輕人用「裝修」美心來告訴她年輕人並沒有放棄香港。

這種事在紐西蘭也有,前陣子25歲的女國會議員受不了50歲的老議員在那反零排放,撂下「Ok boomer」一語成為網路大熱,年輕人跟中老年世代洪溝中外都是個普遍情況。

戰後嬰兒潮出生的人,因為兩戰老人都打仗死得差不多,所以無論在政商或職場中沒人擋路順風順水,成為既得利益者,現在卡住一眾年輕人的位置;當年輕人苦無出路想求變時又跑出來指指點點說這不成那不該。很多時候聽到有人抱怨年輕人很少講話,很少發表意見;其實不是他們沒意見,是不想在老人面前講,反正講也會被唸,乾脆不要講。

過去幾個月勇武派在香港到處丟磚丟氣油彈執行「裝修」行動時,常常會被問到意見,又有類似香港怎麼辦的擔心。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不過我對年輕人有信心,一點都不擔心。香港的未來是他們的,他們在找尋出路,也許比較迂迴,但肯定比我們為他們安排更適合他們。

同樣的,台灣未來同樣屬於年輕人,他們正在摸索未來。政黨可以選擇跟他們 connect,幫他們在想走的路徑舖路,又或是你喊破喉嚨叫他們走這走那結果沒人理你,白費工夫。

這個世界早就屬於年輕人的了,而你,你知道你跟世界的距離有多遠嗎?

2019/11/24

黑警(下)

上回講到黑警終於演化至魔警,到底是怎樣辦到的?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練成呢?這就要回到四十八年前一個心理學實驗。

史丹福大學心理系Philip Zimbardo 在一九七一年做了個實驗。想看看人如何社會化(指加入一個組織、團體後從不懂規矩(白目)到懂規矩的過程),將系館地下室改裝成一個監獄,找了廿四個正常人(經過心理測驗)分成兩批,一半當犯人, 一半當獄卒。希望在兩個星期實驗時間內看到什麼新發現,這個實驗最後成為臭名遠播的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SPE)。

實驗開始只告訴獄卒不能體罰,其他讓他們自行發展,同時觀察素人獄卒能否找出管理規律。一開始素人罪犯跟素人獄卒都不知道如何當個稱職的角色。很快,不到一天,獄卒就學會「獄卒」這個身份所賦予給他們的權力,開始讓「罪犯」就範。

沒想到的是,當獄卒享用過玩犯人的快感後,竟然玩得愈來愈誇張,甚至有相互比拼的情況出現。不到兩天,罪犯就開始受不了而策反。再幾天,兩名「犯人」精神崩潰退出。

打算進行兩週的實驗狀況一發不可收拾,第六天就草草結束。

情況實在太嚴重(參與者需要事後精神輔導),而且違反當時道德標準,實驗馬上被封存不得討論。三十年後,Zimbardo 把原始資料重新整理成書。為什麼三十年後能重新討論呢?最主要是美軍在中東的一堆虐囚案,美國人開始重新檢討為什麼本來是非常正面的對抗恐佈主義之戰竟然被負面的虐囚而蓋過。

SPE 告訴我們的是,本來是清白無辜(innocent)的人,因為賦予了權力,同僚間的團體加上身處的情境加速權力的濫用。就像路西法(Lucifer)本來是上帝身邊最好的天使,卻墮落成魔鬼。

當中文大學副校長跟警謊高層達成停火協議,正要進去勸喻同學之際,前線 green object 卻說現在不是談判的時候,催淚彈馬上射向校長。前線已經失控成魔,連長官都無法控制。

人(不要說什麼天使了)跟魔不過就一線之隔,花幾天就轉化完成。只是,一直以來都是落後或發展中國家才要面對魔警問題,像這種 GDP 這麼高發展這麼成熟的地方還要面對魔警真是情何以堪。

BTW,怎麼沒有心理學家研究如何把魔變回天使呢?

2019/10/19

黑警(中)

上回講到耶魯大學心理系 Stanley Milgram 的實驗証明我們抵抗威權的能力其實非常弱。內心的道德感很容易就被命令所摧毀。但是否這樣就能逃避所有的責任呢?我們來看一下鄂蘭(Hannah Ardent)怎麼說。 鄂蘭是猶太人,生於 1906 年的德國,跑到俄國又因戰亂回到柏林讀哲學,師從海德格跟雅斯佩斯,完成博士論文卻因為猶太身份而無法取得學位。納粹肆虐時幸得美國外交官幫助移民紐約。 二戰後雖然有紐倫堡審判,但很多官員改名換姓跑到別的國家去躲起來。以色列立國後,派遣大量特務到處去把這些漏網之魚抓回來。其中最有名的是時任中校的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艾希曼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隱姓埋名多年,但在1960 年還是被特務抓到,偷運回以色列受審。鄂蘭以紐約客記者身份採訪了這次審判後發表了五篇文章,後來結集成書《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關於平庸的惡的報告》。 這份報告一出,激怒了猶太社群。原因主要有兩點:她把以色列輿論視作惡魔的艾希曼描寫成只是個平庸的人。她認為當時沒有猶太社群(猶太委員會)的幫助納粹根本無法在短時內可以屠殺這麼多人。這裡只針對第一點來討論。 書中首先描述了艾希曼的出生及成長背景,又分析了他的供詞。鄂蘭筆下的艾希曼是個頭腦不好、書讀不好、沒有思考能力、做事又不靈光的人,因為關係才進去軍中。軍隊裡他也沒展現什麼才能,自我感覺良好之餘一直妒忌別人升得比他快,為了搶功勾心鬥角還輸人。 而這個沒有思考能力的人置身於這個邪惡組織裡,執行著最惡毒的「最終解決方案」,我們雖然不能說他是惡魔,畢竟要最終解決猶太人的不是他。鄂蘭以「平庸的惡」描述他的那種缺乏善惡跟道德反思只會服從威權的惡。邪惡的事件裡,不一定每個都是惡魔,還有一群毫無思辯能力的平庸的惡當幫凶。 回到香港的狀況,林鄭已經証明了自己是個惡魔。而警察,我相信大部分一開始並沒有什麼想法,只是單純的執行長官下達命令,所以起初大家都很溫和。林奠覺得一哥盧偉聰把事情拖太久都沒平息了,把去年退休的劉業成叫回來催淚彈放題,甚至動用實彈。劉業成就是平庸的惡的代表。 本來以為寫完平庸的惡就可以打住,怎知道好些黑警忌已經進化為魔警,下回我們用史丹福大學做過的一個惡名昭彰的心理學實驗說明人怎麼會從天使變成魔鬼。

2019/09/30

黑警(上)

香港警察形象一直非常好,除了本身專業以外(畢竟是國際大都會,什麼事都會發生),媒體的幫助也很大。從前有成龍《警察故事》打出香港、電視劇《新扎師兄》深入民間;往後的每部電影都為他們建立優良形象。就算是五年前的雨傘運動,都看到下雨時示威者為警察撐傘的畫面。

可惜,短短一百天內,他們的形象從天上掉到地獄,香港人叫「一舖清袋」(一注就輸光)。每次活動,民眾對著警察大喊:「黑警」、「警犬」、「黑社會」;更有甚者,勇武向著他們大叫:「太子站你哋殺咗幾多人啊?」又或是用粗口對待。可憐他們嗎?當你在合法集會時間裡被催淚彈放題、走在路上忽然被他們打、看到他們跟黑社會一起打示威者的時候(註一),只想他們去死。八十歲的家母在銅鑼灣看到這一幕都說憤怒、官逼民反。

黑警是怎樣形成的?他們是邪惡的嗎?他們有罪嗎?我想到納粹軍人,想到紐倫堡審判(Nuremberg Trials),也想到上世紀著名的心理學實驗:耶魯大學 Stanley Milgram 的權威實驗(Milgram Experiment)。

Milgram 1963 年做了個實驗,想研究一下人在面對權威下達違背良心的命令時能有多堅持。他的問題是:服從本來是美德,但服從一個惡毒的權威是不是個罪惡呢?(註二)

實驗是這樣設計的,他公開邀請參加者(付錢,包括各行業,工程師、白領、生意人等)當「老師」幫學生考試(學生是安排好的)。「老師」實驗前會看到學生綁在椅子上,之後會安排在不同房間,看不到學生,僅靠擴音器交流。「老師」的工作就是問學生問題,答錯的懲罰是電椅「電擊」學生。電壓從15V 開始,答錯就加強電壓,一直到450V。「老師」能從擴音器傳回的哀號得知學生被電擊後的反應。隨著電壓的增加,哀號愈來愈悽厲,但聲音其實是錄音帶,所有電擊都是假的。

若參加者要求終止實驗,實驗人員會有四種不同程度的激勵(prods)讓實驗繼續,若四種都用過後參加者依然堅持,實驗就會終止。(註三)

實驗前問卷訪問系上老師,他們認為只有不到 10% 的參加者會按到450V,大部份會因為良知而終止實驗。就是說,耶魯的心理學家普遍認為超過九成的人會有良知而終止實驗。

結果是,超過六成的參加者竟然做到最後(450V),把學生電擊到暈厥(超過300V 擴音器就不會有聲音,讓參加者以為學生已經暈厥)還不停。

恐怖吧?我們的道德良知在權威前是如此的脆弱,三個人站在一起有兩個竟然會接受簡單的指令去把一個不認識的無辜的人電到暈厥,這個人可能是你可能是我。

是不是這些黑警、這些納粹軍人可以用一句「我只是執行上級的命令」,又或是「執行上級的命令是我的職責」就沒有責任呢?

不!我們不能放過他們。下一篇我們來看看鄂蘭(Hannah Ardent)怎樣指控他們的邪惡。



註一:臉書上請follow 香港電台視像新聞 RTHK VNEWS。香港電台是香港的公共電視,是英國留下來的德政,以BBC 為榜樣。

註二:”The Nazi extermination of European Jews is the most extreme instance of abhorrent immoral acts carried out by thousands of people in the name of obedience.  Yet in lesser degree this type of thing is constantly recurring: ordinary citizens are ordered to destroy other people, and they do so because they consider it their duty to obey orders.  Thus, obedience to authority, long praised as a virtue, takes on a new aspect when it serves a malevolent cause; far from appearing as a virtue, it is transformed into a heinous sin.  Or is it?” Stanley Milgram Obedience to Authority, Harper Perennial Modern Thought (1974), pp.2 

註三:
Prod 1. Please continue, or, Please go on. (請繼續)
Prod 2. The experiment requires that you continue.(實驗需要你繼續)
Prod 3. It is absolutely essential that you continue.(你的繼續是絕對必要的)
Prod 4. You have no other choice, you must go on.(你沒有其它選擇,你一定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