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3

高中生的煩惱

圖片來自網路
十二年前易智言導演拍了學生電影《藍色大門》,我認為是臺灣電影擺脫悲情的新浪潮。看了不下廿次,對白恐怕會背了。可惜,易智言就只有一個,後繼無力,沒人接棒。臺灣電影落入同志跟學生弱智小清新的無間道。

十二年後,易導拍了新的學生電影《行動代號:孫中山》。本著好奇十二年才拍出一部電影導演想說啥的態度進戲院,沒想到看完後讓我思考許久許久。

思考許久並不是因為說故事手法,老實說易導說故事手法沒有變化(意指沒有進步),但故事內容卻是十分緊貼學生們的痛。

十二年前,二零零二年,臺灣幸福的年代。中國起飛把臺灣四、五十歲的人吸過去當老闆,又把三、四十歲的人吸過去當經理人(非官方數字,單在上海就有五十萬臺灣人)。職場上晉升容易,學生還沒畢業工作就等著。房子便宜,物價低廉。中學課程把要死背的中國部份拿掉,只要唸臺灣的就搞定,一整個輕鬆許多。對臺灣人來說,簡直是個美好年代。那時學生煩惱什麼?自我認同,性別認同跟 puppy love。

十二年後,二零一四年。在中國工作的不是被幹掉就是被做掉,夾著尾巴跑回來。不只把賺到的錢投在房市把房子價格拉高,還把工作搶回來。年青人看到晉升無望,十分失落。老闆把產業移到中國後被吃掉,雖然不爽但沒辦法只好自我安慰賺夠房子買夠就退休吧。但產業移到中國後很多基層勞工失業。大學生因為廿二K 而煩惱。高中生呢?除了每天電視上看著大人們惡搞,家裡因為失業連班費都交不出。這不單是《行動代號:孫中山》裡橋段,是真實發生在我們週遭的事情。暑假又到了,家裡發愁沒有政府補助營養午餐期盼著政府是否跟往年一樣發餐券讓小孩去便利店領便當的不在少數。

兩票家裡窮到連班費跟畢業旅行費都繳不出來的同學打算偷是誰都不知道放在儲藏室已久孫中山銅像去變賣。什麼時候在學校我們從比家裡誰比較有錢變成比家裡誰比較窮了。不是說社會在進步嗎?什麼時候我們要把本來已經不用擔心家裡只要煩惱自己性向變回去要跟阿嫲一起黏塑膠花補貼家用的年代了?什麼時候我們的小孩要靠大賣場試吃來餵飽肚子了?這不是天方夜談或單純電影情節,報紙新聞看過不知幾許。MD,這個社會對得起這些 innocent 的高中生嗎?

讓我感動的有兩幕。窮學生沒把銅像偷成,兩票學生領袖小天跟阿左在大賣試吃區講話:

小天:「你頭腦還不錯。」
阿左狐疑地看著小天
小天:「我算是很會打架。」
阿左還是不清楚小天要說什麼
小天:「我們必需合作,將來才能有用,作些什麼大事。」
小天:「我知道我們不應該窮斃了。」
小天:「我知道我們兒子的兒子不能窮斃了。」

最後一幕當銅像被車子載走,學生們在信義路基隆路交界陸橋上振臂高呼,而背景是是代表著資本主義的台北101。我彷彿看到了太陽花運動的學生們,他們知道必需合作才能把大人們強塞給他們的爛攤子翻轉過來。我們怎樣對待他們,留給他們怎樣的社會,他們是不會忘記的。

看著文青易智言進化成知識份子易智言,同學,你進化了嗎?

2014/07/12

消滅廣東話?

廣東電視台的新聞節目「正點報導」從六月底偷偷的從粵語改成普通話播報,讓廣東觀眾大為抗議。甚至有網民說是不是因為習近平不爽新聞報導一直叫他「雜種」(「習總」廣東發音跟「雜種」一樣)。這種疑似廢粵語事件四年前發生過一次,最後搞到粵港兩地上街抗議而取消,沒想到現在又來。

據說廣東人一直都很難搞,北京派來的中央官員每每難以適應。之前江澤民派李長春當廣東書紀,下面不理他,直接用粵語開會把他晾在一旁。所以廢粵一直是中央難以推動又最想推動的政策。

難搞的不只腦後有反骨的廣東人,上海人也不遑多讓,走在上海內環,路上花枝招展的姑娘都以說上海話為榮。下班回家打開電視皆是上海話情景劇。當然,令中央最頭痛的是新彊跟西藏。

其實我也有親身經驗。剛到臺灣時,剛好是省籍議題被操弄最嚴重的時候。平常上課學聽說國語已經不容易,出去外面買東西更要用臺語。就算開口問老闆用的是國語,老闆回應十之八九是臺語。表明不會臺語馬上會被嚴正質疑為什麼臺灣人不會說臺語。這時候的回應是有巧妙的,如果回答說:「我不是臺灣人。」會被罵滾回中國去。標準答案是:「我是香港人。」當然,在弄清楚標準答案前曾多次試過生氣乾脆用英語回答,反正我聽不懂他臺語、他聽不懂我英文。

後來出社會跟同事聊天,才知道他們跟父執輩曾長年受從中國來國民黨執政者的欺負。小時候在學校說母語臺語會被體罰或罰錢。當本土意識抬頭,矯枉過正讓本省人同樣的去懲罰外省人,而我們這些黃皮膚的外來學生只是碰巧當上了那隻代罪羔羊。

上次說看Jared Diamond 的《The World Until Yesterday》(註一)(書很大本,看很久,但他的書真的非常enlightening,值得慢慢讀)裡面有一章講到語言。他說地球上本來有很多很多的語言(巴別塔嘛),土著居留地更甚,可能一種語言只有幾百人用。但語言不停的消失。他整理了三種語言消失的方式。

第一種方式最簡單直接:Kill almost all of its speakers(把說這種語言的人殺光)。他舉的例子就是加州白人把印地安 Yahi 部落幾乎殺光,只留下一個叫Ishi 的家庭,最後人老了、死了(1911年),Yahi 語就沒有了。而這種想法現在也有,中國網路上常常都有用核武把臺灣人殺光,把島要回來就夠了的說法,不文明至極。

第二種是:Forbid them to use their language and to punish them if they are caught doing so(禁止說這種語言,抓到就罰)。作者舉的是日本併吞沖繩島時提倡「one nation, one people, one language」(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語言),強迫島人放棄島上原有的十幾種語言。這就是國民黨接手臺灣後做的事跟我剛到臺灣時遇到的情況。

上述兩種都是殖民主義的方式,但還有一種是比較不明顯但卻影響更深遠,就是經濟式的。

當少數民族移民(多數為了經濟上有更好生活)到另一個國家時,必需學當地語言。這位移民者就從單語人變成雙語人,但他生下的小孩很容易的就變成單語人(不會母語了)。就如很多移民美國的華人過了幾代就不會說中文一樣。如果是少數民族,年輕人都移出去,部落剩下的老人過世,語言就消失了。

語言代表了思考模式、代表了文化(會愈多語言就可以在面對事情時有不同的思考模式作參考),既然人類每年花這麼多錢去保護瀕臨絕種的動物,為什麼我們不花同樣多錢去保護語言呢?

不過,回到廢粵語這件事,我只能對北京政府呼喊袁崇煥的名句:「掉哪媽!頂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