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28

國際化都市


過年前客戶來訪,兩個都是北京清華畢業,在加州理工拿博士後留下來工作的高材生。第一次來台灣,當然要盡地主之誼。逛完中正紀念堂、凱達格蘭大道、總統府後,順道到西門町去。「町」雖然是漢字,現代漢語已少用;所以他們一直問我什麼是「西門町」。多說無益,看了就知道。

週末的西門町,當然是人山人海。行人徒步區裡各種店舖攤販,路上人們各種衣著,他倆逛得很高興。走著走著,年紀大的那一位問:「台北好像很少外國人。」我回答:「對啊!台北不是個國際化都市。」接下去本來要抒發三萬字感想,包括沒有外語電視台,沒有好的英文報章雜誌等。年青的那一位插話:「對!我有一個証明台北不是國際化都是的想法。」

嘩!証明!我最喜歡証明了,行為科學通常只能說明,証明就實証主義了。不過從唯物主義國度出來的同志們可能不知道實証主義是啥。

他說:「國際化都市的人都很冷漠。這裡的人太熱情了,這絕不是個國際化都市。」又說:「你看紐約人,跟他們講話,他們都躲開。這才叫國際化都市。」

這個想法很新鮮,不禁讓我沉默片刻慢慢細味他的話。比照一下待過的城市,很有道理。但,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國際化都市人來人往,資訊流通很快,鬼計很多,大家每天都過著防不勝防的日子。又也許,國際化都市每天都要跟全世界競爭,生活壓力大得驚人,沒空去管別人的事。

也許還有很多個也許。當我說下次來可以到台灣南部走走,南部人很熱情,他們異口同聲驚訝的說:「比這裡更熱情?」我肯定他們會再來。

2010/02/15

一樣的城市


昨天跟同學去海港城的Starbucks聊天,他說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很久沒到尖沙咀去了。路上經過很多閃閃發亮的shopping mall,他說了句,這真是個國際化大都市。我問說,什麼是國際化大都市,他指一指外面:「就像這樣!」

有個沒見十幾年的朋友加入我們。問她最近去那玩,她的回答是:「全世界都去過了。」我想,一定很多特別的經歷可以分享,或許有些地方可以成為我下次去玩的目標,所以問那裡最特別,她說沒什麼特別的。這讓我想起Calvino 的「The Invisible City」。

The Invisible City 是以馬可波羅(Marco Polo)為主角,跟大汗描述他到過城市的故事。書中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他說當坐在機場時,會忘記身處那一個城市,因為每個機場都長得一樣(不要問我馬可波羅為什麼會坐飛機,這不是書裡的重點)。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Calvino 就預言都市發展會趨向雷同;到最後,站在十字路口上張開雙眼會不知道身在何方。又或者說,坐在上海、台北或是海港城的Starbucks內,其實你不知道自己在那裡。

有人環遊世界,到訪各國大都會,坐同一個航空公司的飛機,住同一集團的酒店,出入計程車,逛shopping mall。為什麼?因為習慣了!因為習慣了,不想變動,不想有任何驚訝,當然也不會有任何驚喜。所有情境、環境都是熟悉的,去跟沒去一樣,怎會特別呢?

坐四天四夜火車,在Lake Baikal吃到omul叫驚喜;在莫斯科十月大街上被高大俄國佬吐口香糖到手上食物叫驚訝。在Pisac 市集,小攤老闆娘把上手吃過的盤子用布擦一擦盛飯給我叫驚訝;吃到後來Quechua、西班牙語、英語加比手畫腳跟他們研究怎樣用筷子吃東西叫驚喜。在 Lake Balaton邊上小鎮,隨便找個店進去,所有人都盯著你看,以為進了鬼屋叫驚訝;比手畫腳點了不知道什麼東西,上菜後發現很好吃,滿足的表情被當地人看到,對你豎起大姆指點頭稱讚你識貨,這叫驚喜。在海拔三千多公尺的印加部落坐巴士,車上塞滿人,充斥著各種獨特的味道,只有你一個外來者,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你,覺得你為什麼都跟我們塞巴士,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鑽進去,這叫驚訝。途中有老婆婆顫顫巍巍上車,你站起來讓坐,所有人都對你行注目禮、微笑,用你聽不懂的語言問你要到那裡玩。下車時有人跟你指路後再上車走,連司機都跟你說再見,這叫驚喜。

在途上,驚訝跟驚喜好像孿生的一樣,沒法只取其一。全球化把驚訝鏟除的同時,也把驚喜從我手上奪去,我寧願不要。

同學,下次我們可以去地踎茶餐廳找點驚喜嗎?